第三十四章 新的代号
仁济医院的急诊室弥漫着福尔马林味,王龙捂着腹部蜷在候诊椅上,病历本上 “陈志明,腹痛待查” 的字迹被雨水洇得发蓝。
穿白大褂的 “海燕” 走过时,金丝眼镜反射的光在他腕骨处停了停,那里用密写药水写着 “货已备妥”,只有碘酒才能显影。
“跟我来处置室” 女医生的声音压得极低,听诊器线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,橡胶管传来轻微的震动,是摩斯电码的 “三短三长三短”,国际求救信号,在这里代表 “安全”。
处置室的药柜第三层藏着台微型电台,真空管在阴影里泛着淡蓝的光,像 “渔夫” 修鞋摊的煤油灯。
王龙解开长衫的瞬间,油纸包坠落在不锈钢托盘上,发出沉闷的响,图纸展开的刹那,“海燕” 的呼吸骤然停滞,苏州河沿岸的红色防线像条狰狞的蛇,每个碉堡旁都标着 “德制八十八炮” 的参数,炮口全对着我军可能进攻的路线。
“这些数据……” 她的指尖在 “吴淞口要塞” 处颤抖,“比我们预想的密集三倍”
碘酒洒在图纸边缘的瞬间,隐藏的注释浮现出来:“三月初十动工,五月端午前竣工”,墨迹带着档案科特有的樟脑味,是王龙用李梅的钢笔偷偷添加的。
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,“海燕” 迅速将图纸卷成细条,塞进听诊器的橡胶管,穿警服的人冲进来时,她正用镊子夹出王龙 “阑尾” 里的 “脓块”其实是团裹着情报的凡士林纱布。
“例行检查。” 赵刚的旧部翻着病历册,军靴在地板上碾过药棉,“最近有**在医院传递情报”
王龙的冷汗浸湿了病号服,听见 “海燕” 冷静地说:“这位是党部的陈先生”
警笛声渐远时,他看见她白大褂的口袋露出半截手枪,枪套是用医院的橡胶手套改的,扳机处还留着针孔大小的透气孔。
深夜的中药铺飘着当归味,穿白大褂的郎中正在碾药,铜碾子转动的声响盖住了电台的滴答声。
“总部回电了” 老头将张纸条塞在药杵下,“首长说这份情报价值连城,能减少至少一个团的伤亡”
王龙的手指抚过 “嘉奖” 二字,突然想起 “渔夫” 常说的话:“我们抄录的不是数字,是人命”
电台的绿色信号灯闪烁时,“海燕” 正在破译新指令,摩斯电码的节奏在雨夜里格外清晰:“查明施工部队番号及建材来源,务必阻止五月前竣工”
她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映着电波的波纹,“组织上怀疑可能有美国顾问参与了改造,你要留意一下党部是否有涉外的文件”
回到党部的时候,李梅的浅蓝布衫正晾在档案柜的把手上,她假装整理文件。
“陈先生昨晚没回宿舍?张主任今早问起你,我帮你遮掩说是整理急件” 她将杯龙井放在桌上,茶沫在水面拼出个 “工” 字。
“多谢李小姐” 王龙的钢笔在卷宗上划出沙沙声,他注意到她旗袍下摆沾着水泥渍,袖口还留着铁锈的痕迹,显然去过施工现场。
档案柜第三层的《民国三十七年军需报表》被人动过,夹着张字条:“吴淞口的钢材是美国‘救济总署’发的,下周有船到港”
周三的党部例会上,张诚的雪茄烟烧得只剩烟蒂。
“防御体系的建材快用完了” 他的金戒指在报表上敲出轻响,“美国那边答应再支援一批,下月初到吴淞港”
王龙的目光扫过全场,看见总务处王会计的手指在 “美军顾问团” 的字样上反复摩挲,袖口露出半截美式手表。
散会后,王龙故意在走廊与王会计相撞,文件散落的瞬间,他看见《港口调度表》上用红笔标着 “五月二日,杜鲁门号抵港”,货物栏写着 “机械零件”,备注处却画着个极小的炮筒,这是军火的暗号。
这个时候李梅适时地喊住了王会计,浅蓝布衫的衣角扫过调度表,将关键信息遮在阴影里。
深夜的档案室,王龙正在抄写施工部队的番号,第七绥靖区的印章在灯光下泛着油光,与他在日军档案里见过的 “华中派遣军” 印章惊人相似,原来不少军官是伪军改编的。
突然响起的脚步声,王龙迅速的将纸塞进了《吴郡志》的虫蛀处,赵刚的旧部推开门时,他正用放大镜研究古籍,镜片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陈先生深夜还在忙?张主任说最近有美国人来查资料,让你盯紧点” 特务的枪口在风衣下顶出轮廓。
“为党国效力是应该的”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疲惫,他注意到特务的皮鞋沾着红泥,与吴淞口工地的土壤颜色一致,鞋跟处还卡着片生锈的铁丝网。
周五的雨停了,王龙在码头仓库 “偶遇” 卸钢材的工人,蓝布衫的袖口沾着机油的汉子递来根烟。
“陈先生也来查货?” 火柴擦亮的瞬间,他看见对方掌心的老茧,是握枪留下的,与东北抗联战士的手一模一样。
“这批钢材硬得很,说是能防炮弹” 工人的拇指在枪管粗细的钢筋上划了划。
回到档案室,王龙将施工部队的编制图藏进《圣经》的封皮里,李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,浅蓝布衫换成了黑色旗袍,手里捧着本《美军装备手册》
“这是从张主任办公室偷出来的,上面有防御工事的设计图” 她的声音发颤,书页上的咖啡渍与王龙的茶杯痕迹完全吻合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罕见的严肃。
李梅的眼泪突然涌出来,从旗袍暗袋里掏出张照片,上面的青年穿着军装,胸前的编号与施工部队的番号一致。
“我另外一个表弟被抓去当劳工,上个月在工地上累死了” 她的指甲在 “竣工日期” 上掐出深深的痕,“我不能让更多人家破人亡”
深夜的电台旁,“海燕” 正在发送新的情报,摩斯电码的滴答声里,她突然停下手:“总部让我们配合游击队,在钢材运输途中动手”
听诊器的金属头映着月光,“下月初的杜鲁门号是关键,那批高射炮一旦安装,会给攻城部队造成巨大伤亡”
王龙的手指在港口地图上划出航线:“可以在黄浦江弯道动手,那里水流急,容易制造意外”
他想起东北林区的放排工人说过,最险的滩涂往往藏着最好的机会,窗外的汽笛声撕破夜空,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行动吹响号角。
张诚的黑呢大衣突然出现在了医院的走廊,他的金戒指在病历本上敲出轻响:“陈志明怎么总来医院?”
“海燕” 推了推眼镜,冷静地说:“他有胃溃疡,张主任不知道?”
主任的雪茄烟在病房门口停了停,突然笑了:“辛苦陈先生了,等防御体系竣工,我请你喝庆功酒”
王龙躺在病床上,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传来的炮声渐渐合拍,他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,红绳已经磨得发亮,玉质温润,像韩冰的手心。
那份被传递出去的防御图正在改变战局,而新的任务已经开始,阻止那艘载着死亡的杜鲁门号,为解放上海扫清最后的障碍。
黎明前的中药铺,穿白大褂的郎中将新的密电码本交给王龙,封皮上画着条蚯蚓,正钻进坚硬的地壳:“这是你的新代号,总部说你像蚯蚓一样,总能在最坚硬的地方钻出缝隙”
王龙握紧本子的瞬间,听见远方传来隐隐的雷声,像无数潜伏者的心跳,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擂鼓助威。
